西历的新年过了,农历龙年的新年也过了,却不见这般懒的舵主出来把书社的名字定了。也罢,不去管你,咱还是说书。

工作以来虽忙,比着读博士的时候却是清闲多了。闲书在地铁上和跑步机上看了不少,啃起大部头来却少了些当年挑灯夜读的魄力。且没有条理,往往随手搜到,便翻看起来,若翻几页还能想起是看过的,便摞开;没看过,就一口气翻完——当然也不乏以前看过,现下已经忘得七七八八,重看亦无不可的。壬辰年的第一本书不知为啥看的竟然是《身份》,遇书不淑也~从现在开始不再看米兰昆德拉了,看他的书就有窒息的感觉,屡试不爽,试了好几本,算了。看来俺没有文艺细胞,第三种青年难度又太大,还是安于做个普通青年罢。另外重新扫了一遍《鬼吹灯》,再次佐证自己曾经的评论——盗墓没有吹灯写的好。

说正题,看的几本书里,《寻路中国》是挺有意思的一本,在这里推荐一下,上海译文的。话说作者人家一国际友人,到中国来,旅行,写书,难得的是深入生活。这是神马精神啊,这是国际主义精神。作者在“寻路”的时候,我在北京上学。现在看他写的书,想起自己曾经也想过要这样走走看看祖国山河,沿着长城,哦还有长江,却被人家老外占了先,不免感慨。他写得很散,几章各有各的侧重,因为是外国人,天然地给我们一个不同的视角。你可以不同意他的观点,但就算当作记录来看也是有趣,并且值得思考的。过去的十年,是中国经济飞速发展的十年。这十年里,谁得了机遇,又是谁付了代价。出路在哪里,未来会怎样,是个很大的命题。作者没法回答,读者或许也没法回答,所以“寻路”才有意思。

看《寻路中国》让我想起大约是六七年前的一件事儿,有一次清华红会组织去某个河北省的贫困村的小学送一些捐赠的钱物。不记得具体的地点,只记得从北京开出去并不远,(若是北京照现在的速度扩张,没准儿哪天会把它并进去)而下了车却仿佛是来到另一个世界。村子小而且破败,路坑坑洼洼而且窄,比俺在东北、福建见到的农村要糟糕得多,无法想象这样一个村子,与我们伟大祖国的首都近在咫尺。小学校为了迎接我们,明明是个放假的日子,却要全校学生尽量都到校——也不过几十人而已——当然,那些要走好远好远山路回家的孩子们不在其列。

几个平房连在一起,就算是这个小学的教学楼了。教室里面桌椅不全,石质的黑板这里破一块,那里破一块。“教学楼”前的空地上,某处有个升旗的杆子,表示这里的一块区域也可以算作操场。小学的几位老师,都兼着各项其他职务,这会儿召集齐孩子们,和我们举行了个简单的交接仪式,收下了带来的捐赠钱物。之后的活动是我们散开来,孩子们也回到各个班级里。有的班就在教室里聊聊天——教课是不可能的,因为只有这半天左右的时间;有的在操场上做做游戏。我们跳绳,踢毽子,拍球,甚至有玩儿老鹰捉小鸡的,反正把童年时的回忆都调出来,尽力地做个合格的“志愿者”,孩子们也出奇地配合。

我和另外两个志愿者陪着三年级(或许是五年级)的一个班,大约十来个孩子。在到操场上玩耍之前,我们在教室里想互相做个介绍,熟悉一下。孩子们大多腼腆,我们把自己的名字写在黑板上,然后让孩子们一一报了名字,便冷场下来。反正人不多,我们便随机跟一些孩子闲聊,问问家里和学校的情况。

教室里大多数孩子穿得都很破旧,前排却有个小女孩与众不同,虽然不能跟城里的孩子比,但至少是干净整洁没有补丁的一套衣服在身上。而且说起话来也开朗得多,面对我们这些陌生的哥哥姐姐也不太畏缩。她主动跟我们搭起话来,并不介意打断一个说话磕磕绊绊的正在和我们聊天的孩子。她说她是这个班的班长,她的爸爸是村长(也可能是村支书来着,又一处记忆模糊)。话音里带着一个孩子单纯的骄傲,附近的几个同学也围拢来听。我怕冷落了其他孩子,和她聊了几句,便宕开话题,说要不大家都来把自己的名字写在黑板上好了,这样热闹。有几个孩子胆大些跑上来歪歪斜斜在角落写了名字便跑回座位,其他孩子只是羞涩地笑,并不上前。这小班长却沉稳得多,名字写得端正而且字也大,在黑板中间她能够得到的空白地方。写好了名字,我们不知道在教室里有什么游戏可做,就商量着带孩子们去操场。出门前,小班长拉住我,从兜里拿出一个破旧的手机,悄声(附近围着的几个孩子自然听得见)跟我说,姐姐你把手机号留给我吧,我有手机呢。我楞了一下,留了手机号便赶紧招呼孩子们出教室了,心里却不由得有点难过——贫穷落后已经很可怕了,更可怕的是这样的贫困的土壤中,仍然生长着无所不在的不公平,且如此地自然而然。

中午,淳朴的乡亲们招待我们吃了很好的一顿饭,有馒头,有炖菜,炖菜里竟然还有肉。孩子们已经解散了,我们这些志愿者涌向“食堂”。菜是用大铁盆盛的,我们经过军训的人并没什么不习惯,只是不知这“食堂”多久没用(孩子们自然都是从家里带干粮,如果有的话,老师们自己会做些,在所谓的办公室里随便吃点也就罢了),桌椅一层灰土。我习惯性地拿出纸巾来擦,却引得几个低年级的女生也跟着擦灰,没有纸巾的人便向别人索要起来——这在城市里是多么自然的事情啊,到小餐馆、街边摊吃饭时,女生们一般都会自己清理一下桌椅的嘛。场面因此有些乱,惹恼了会长Wape,跟我们吼起来。时至今日,我忘了他大部分的话,却清楚记得他说“你们以为我们这算是为孩子们献爱心来了啊,那是孩子们放弃假期的时间陪我们做活动呐!还好意思在这里摆架子!想想我们做了多少!人家做了多少!送点儿东西来了不起么?!”

从那以后,我好像再没有参加过类似的送钱物下乡的志愿者活动,更不要提那些只去一个星期,却闹得孩子们不得安生的支教活动了。捐款捐物还是会捐,但人再不去了。既然不能长期扎根彼处,实实在在帮助他们走出贫困,就不必用虚伪的“活动”来折腾他们本来平静的生活,用他们的卑微来丰富自己的经历了。

本来是想写书评的,不知道怎么啰嗦了这么长的一个故事,所以说我没法去掌上书院挣那些个书评金币嘛~@_@ 好吧继续说《寻路》。忘了曾经在哪里看到过,有人刻薄地说,只要会写字,让谁出去旅行都能写出游记来——毒舌一句,《背包十年》颇给我这样的感觉。但《寻路》超越了简单的“到此一游”,仿佛是笔触随着车辙延伸,而墨迹渐渐渗入土地——城墙、村庄、工厂……行过的是路,刻画的是人。

是以为荐。